珍惜孩子的成长“文物”

　　



《一个故事》 刘晨阳 绘

　　假期整理儿子的资料，儿子小学的作文本我几乎都保留下来了，唯独缺了一年级的那本。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本作文，有他学习写作的最原始的记录，是非常宝贵的人生档案，为何偏偏就缺了呢?因为那时候我也还年轻，还没有意识到保存儿子作文的重要性。

　　一年级的第一学期，语文主要是学习拼音和识字，到寒假时，要为下学期写作文做准备了，老师布置了“写话”作业。正是在那个寒假，儿子开始了正式的写作学习。到寒假结束，他已经能够自己写出一小段完整的文字。而从“一句话”到“一段话”，这个进化的过程也清晰地记载在寒假的作文本上。

　　开学时，这本作文本只写了一小半，自然就接着使用。到期末，作文本交到老师那里，接下来是复习考试，再没有用上作文本，我也忘了这件事。等到想起要保存，已经放假了。等到开学，去找老师要回上学期的旧作文本，却找不到了，大约期末大扫除已经扔了。

　　老师对此很抱歉，我也理解，谁会把一堆已经作废的作业本当回事呢？但我内心却留下了永久的自责和痛惜。因为那是儿子的第一本作文，有他最原始的足迹，就这样丢失了。

　　这件事可能只对我产生了影响，连儿子自己都没觉得可惜，他那时只有六岁，并不喜欢写作文。在一般人看来，丢失一本作文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作文就只是个练手的东西，练完就扔，很正常。在这种思维下，学生自己都不看重自己的创作成果，难以从作文中获得成就感，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我对儿子的作文格外珍惜，之后每一本、每一篇（包括考试卷上的）都珍藏起来。这才有了三年级的作文集，在当时的作文展上一鸣惊人。

　　鲁鲁入学前没上过“幼小衔接班”，我们也没有刻意教他识字、英语、算术等，再加上他天生慢性子、偏内向，在一群机灵活跃的同龄孩子里，总是显得木讷甚至愚钝。上小学以后，老师经常提醒我们要“抓紧”，但我又总是心慈手软，始终抓不紧。这种种因素累积起来，就使得他在小学最初的几年里，一直是班上“拖后腿”的。

　　直到三年级，才有了转机。那是三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学校要搞作文展览，班上有十几个同学被选中。

　　对那些平时被表扬惯了的“尖子生”来说，这可能算不上什么，自己选几篇写得不错的作文，打印出来，交上去了事。但对很少有机会露脸的鲁鲁，却是件大事。

　　我把他所有的作文都录入电脑，配上他自己的照片（和作文内容有关的），精心排版，再去复印店彩色打印，装订成册，做成了一本厚重的作文集。说它“厚重”，其实文字并不多，毕竟只是三年级，没写多少字，照片占了大部分，但在照片的映衬下，整个集子显得妙趣横生，文字也似乎有了分量。

　　我郑重其事给这本作文集设计了封面，取了一个“书”名——《我会越来越好》。我对鲁鲁说：“这是你的第一部作品，相信你会越来越好！”从此以后，“越来越好”就成了我们的信念，直到今天。

　　那本作文集展出后一鸣惊人，先在班上展，后在学校展，最后还被外校借去展。从此，身边的老师、同学和家长都承认：“李鲁同学作文写得好！”他自己也默认了“我作文写得好！”——这个自我默认很重要，把他从那个总是处于下风、总是默默无闻的自我认知中拉出来，让他从心底里有了精气神。

　　之后他就摆脱了长期的低迷，开始收获属于自己的掌声。四年级，他的作文开始在班上被老师念；五年级，他在杂志正式发表第一篇短文，之后越来越多的杂志发表他的文章。与此同时，他仿佛开了窍，其他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初三开始写小说，高一出版第一部中文长篇小说。大二出版英文长篇小说。现在他在写第三本小说。

　　回首往事，我认为，不只是对我的儿子，对任何孩子来说，即使是不成熟的作文，也有它独特的价值。如果家长意识不到这一点，就不会把孩子的作文当成作品，就不可能真正尊重孩子的创作，也就发现不了独属于孩子的闪光之处。

　　作文的价值还不仅仅在于培养写作能力，它对成长的意义更大。对于个人来说，孩童时期的作文比大作家的作品还要宝贵。因为它是自己所独有的，而且是不可逆的，记录了生命早期每一个阶段的所思、所想、所感，是一个人生命历史的最宝贵的记录。

　　小时候的作文在当时可能谁都不认为它是个宝贝，我们常常会呵护一本名著，珍藏一幅名画，觉得那才是有价值的，但实际上，我们自己所创造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因为它不可复制，不可逆转。

　　每一件文物都是值得珍藏的，孩子也有需要珍藏的“文物”，帮助他构建自己的历史，获得自我认识的依据。

　　正因为我对儿子的作文格外珍惜，每一篇、每一本都珍藏起来。这才有了三年级的那本作文集《我会越来越好》，在当时的作文展上一鸣惊人。我这种珍惜态度，可能也让儿子感觉到了他的写作是有价值的，他因而也认真地、怀有激情地对待写作文这件事。

　　儿子一直走在“越来越好”的路上。这个“越来越好”是他童年时获得的重要信念，也是我给孩子的终身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