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8日,北京天欲雪。习近平总书记来到位于北京市延庆区的国家高山滑雪中心考察时指出,要通过举办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把我国冰雪运动特别是雪上运动搞上去,在3亿人中更好推广冰雪运动,推动建设体育强国。

  2021年1月18日,北京天欲雪。习近平总书记来到位于北京市延庆区的国家高山滑雪中心考察时指出,要通过举办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把我国冰雪运动特别是雪上运动搞上去,在3亿人中更好推广冰雪运动,推动建设体育强国。盛事近在眼前,总书记为蓬勃发展中的中国冰雪运动再加油。

  “带动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是中国在申办2022年冬奥会时,向国际社会做出的郑重承诺。为了让这一美好愿景中基础而关键的青少年群体能参与并享受其中,“冰雪运动进校园”应运而生。

  时光如白驹过隙,北京冬奥会进入倒计时一周年。如今“冰雪运动进校园”走到了哪一步?有哪些普遍存在的困惑和积极的探索?记者进行了采访。

  现状 一场“北冰南展西扩东进”的进击

  2020年12月末的吉林省长春市,气温已降至零下10摄氏度。

  在长春市天定山滑雪场,吉林大学第一附属小学四年级学生钟一,脚踩双板,迎着风冲下雪道。“今年雪假,我就想学好滑雪。”现在,他还只是个新手。

  每到冬季,吉林省的中小学生就和钟一一样,开始期待“雪假”。自2017年起,吉林省教育厅明确要求将寒假第一周作为中小学雪假,号召青少年上冰上雪。吉林省教育厅体卫艺处处长胡仁友透露,2017—2018年雪季,全省各地近80万名中小学生参与冰雪运动,2018—2019年人数增至130万,“未来可期”。

  从冰天雪地的吉林向南跨越3000公里,广州依然温暖如春。

  广州市满族小学铺着悬浮地垫的操场上,一年级每周一次的轮滑课正在进行。一个学期下来,学生不仅掌握了滑行技能,有的甚至代表学校参加过省级比赛。

  满族小学校长舒明明看着这些“小豆丁”很是欣慰。要知道,在过去,冰雪运动是不出山海关的。

  2015年北京申冬奥成功后,舒明明就有了在南方学校开展冰雪运动的想法。“从最初以选修课开始探索,到2017年正式写入课表,再到2019年学校被评为教育部首批全国青少年校园冰雪运动特色学校,整个广东省只有3所。这5年我们克服重重困难,一路走来。”舒明明感慨道。

  采访中,“2015年”是许多校长关于校园冰雪运动回忆的起点,这意味着成功申办北京冬奥会为我国冰雪运动发展按下了快进键。从2016年,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体育总局、教育部、国家旅游局联合印发《冰雪运动发展规划(2016—2025年)》,提出大力普及冰雪运动,培养青少年冰雪运动技能,到2019年,教育部等四部门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全国青少年冰雪运动进校园的指导意见》,对校园冰雪运动发展做出更加明确的部署;从“带动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的愿景到如今有全国青少年冰雪运动特色学校近2000所,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奥林匹克教育示范学校近800所……“北冰南展西扩东进”发展战略下,围绕冰雪运动进校园已形成了密集而有力的政策群,冰雪运动正在向全国各地中小学铺开。

  但由于自然条件差异,南北方的校园冰雪运动体现出不同特点。

  从首批全国青少年校园冰雪运动特色学校数量上看,东北三省占全国总数的三分之一,内蒙古自治区、河北省、北京市也都有超过100所全国冰雪运动特色学校。而越往南方数量越少,在广东、安徽、江西、云南、湖北等省份仅为个位数。

  在校园冰雪运动的项目种类上,同样存在北方多南方少的现象。

  比如,吉林省校园冰雪运动有高山滑雪、越野滑雪、速度滑冰、冰球、冰壶等项目;黑龙江省体育中考包含100米滑冰、100米越野滑雪(校园)、100米高山速降滑雪、抽冰尜、滑冰道、雪地“冰球”等项目。冬季,许多北方学校可以实现上冰上雪,在其他时节则以轮滑、滑轮、轮滑球等项目替代。而在南方和中部省份,校园冰雪运动相对单一,主要是轮滑、滑轮等旱地项目。

  但是校园冰雪运动并未因为种种不同,而“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朋友都问我,轮滑算冰雪运动吗?曾经我也有这样的疑惑。”舒明明说,体育界的朋友告诉她,“轮转冰”难度并不大,轮滑是南方开展冰雪运动的好选择。

  胡仁友同样表示,轮滑、轮滑球、滑轮等替代项目与在冰雪上运动的技巧相似度“可以达到90%”,竞赛规则也高度一致。

  2020年12月,教育部、北京冬奥组委、吉林省人民政府主办的第二届全国学校冰雪运动竞赛暨冰雪嘉年华主题日活动在长春举行,来自全国19个省份的队伍参赛。记者在这里感受到了学生们对冰雪运动别无二致的热爱。

  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区新海小学五(3)班的刘金朋是此次比赛中内蒙古冰球队的一员,他把取得的成绩、克服的困难都归结于“对冰雪运动有天然的爱”。来自广东、湖南等南方省份的小运动员则兴奋地说:“哪个南方人对冰雪不感兴趣呢?”

  可以肯定的是,冰雪运动进校园正以 “北冰南展西扩东进”之势,在全国范围内点燃一代青少年儿童对冰雪运动、冰雪文化的热情与喜爱。

  挑战 进校园难,扎根更难

  一块360平方米的自浇冰场,是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第二小学这个冬天最“热”的地方。

  该校副校长祁志军向记者展示了这项“杰作”的视频:晶莹剔透的冰场上,孩子们欢笑着,尽情滑行。祁志军说,今年冬天格外冷,自己“突发奇想”撤掉了学校的室外仿真冰场,打磨,封死,注水,用3天浇出了这块约3厘米厚的冰场。

  “好的冰面有弹性,不会裂口子,我们就上网搜索东北学校是怎么做的。诀窍是打一层牛奶!”祁志军笑着说,冰场周围总能闻到奶味。

  但如果不靠天吃饭,人造冰场建设工序复杂,成本很高。安徽省合肥师范附小第三小学教育集团校长李萍清楚地记得,学校成为首批全国青少年校园冰雪运动特色学校后,不少冰雪类公司打来电话。“他们告诉我,将我校室内轮滑馆改造为室内冰场需要150多万元,一年两季开放冰场的电费以及维护费需要70万—120万元。对于学校来说,这是天文数字!”

  场地,是冰雪运动进校园的一道坎。如果学校没有合适的场地,即使气候允许也无济于事,因为浇水对于塑胶、木质地面损害很大;在中小学甚至大学校园内,基本不可能有雪场;校外专业冰雪场地的费用高昂。

  冰雪运动器具也价格不菲。据记者了解,一套旱地滑轮设备上千元,一套冰球护具最便宜的也要3000元,而像守门员的设备更高达上万元。“如果没有上级部门经费支持,学校很难负担。”舒明明说。

  校长和教师们还表示,专业师资严重短缺也让冰雪运动进校园开展艰难。

  吉林省吉林市第一实验小学学生处副主任孙岩回忆自己第一次教冰球课的经历,仍感到发窘。“学生问我,你到底会不会滑啊?一些在校外有滑冰基础的孩子明显比我懂得多。”他坦言,冰雪项目在体育教师教育里也属小众,对于他这样的非冰雪专项出身的教师,仅靠自学很难熟练掌握其技巧。

  而作为冰雪运动专业出身的体育教师,内蒙古自治区鄂温克族自治旗大雁镇第四小学体育教师李新红表示,学校冰雪课大多只能起到启蒙、普及的作用,“要达到更高水平还得由专业教练指导,目前这样的人很少”。

  在南方,会冰雪运动的教师更是稀缺,学校只能聘请相关协会、俱乐部的教练教学。有的体育教师也和学生一同学习,达到基础冰雪教学水平已算不错。

  一些地区、学校编写了自己的冰雪运动教材,但实践中许多师生仍感到无章可循。

  在第二届全国学校冰雪运动竞赛越野滑轮比赛上,擅长田径的安徽队队员鲍金丰很兴奋,但说到最难忘的滑轮学习经历,他却支支吾吾。“他被教练骂哭了!”身边的男同学插嘴,马上被鲍金丰反驳:“不能怪我!四个教练有四种教法,我怎么做都会被说‘不对’!”

  突破 校园冰雪也需校外“土壤”

  “五年前,你能想象上海这样的南方城市能有中小学冰球队、速滑队、花滑队,还能参加竞技比赛吗?”长期负责校园冰雪运动的上海市浦东新区教育局德育处三级调研员赵虎林说。

  他告诉记者,为响应国家“北冰南展”号召,2015年上海市浦东新区教育局在筹建三林体育中心时,就提出要打造一个高质量冰场。为把冰上项目开展好,专门邀请女子短道速滑名将、中国冬奥会首枚金牌获得者杨扬进行合作,由她的专业团队经营。“我们将体育中心周边十几所学校的校长都找来,听杨扬分享成长经历。当天就有一位校长决定签约,来上冰雪课。目前三林体育中心为浦东新区11所冰雪运动特色校提供场地和教练。”

  上海市清流中学是其中一所。该校党支部书记吴本勤介绍,学校自2015年开设冰上课程以来,在专业团队指导下,已有1200多名学生掌握了短道速滑技能,优秀的个人运动员也“冒尖”了。

  除了社会力量,高校的冰雪资源也正在向中小学倾斜。

  “比如,北京体育大学的教授、研究生支持北京郊区一所小学的体育特色发展项目,让全校学生都学会了滑冰、滑雪!”北京市教委“高参小”市级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甘北林介绍,2014年北京市教委启动“高参小”项目,即让北京高校、社会力量参与小学体育美育发展,得到了师生、家长的广泛欢迎。

  如此看来,依托校外资源,冰雪运动进校园找到了另一条看似便捷的路径。但是,必先通过“经费”这一关。

  记者采访得知,绝大多数学校开展校园冰雪运动得到了上级教育主管部门、体育部门的支持。多地教育主管部门给予的专项经费涵盖场地租赁、师资、比赛、服装等,解决了学校的后顾之忧。

  以吉林省为例。自2018年起,吉林市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每年组织城区五年级以上中小学生到滑雪场上两次滑雪体育课,每年体验人次达20万,体验后自愿返场率近30%。2020年开始,长春市城区六年级学生每年也能免费享受一次政府购买的滑雪课。在胡仁友看来,这一举措不仅激发了学生兴趣,还带动了家长,促进当地冰雪经济发展。

  “政府牵头很重要。”甘北林认为,协同高校和社会力量参与中小学冰雪运动,不仅需要资金,还要有政策、质量监督、校长评价等,如果政府不牵头,就容易跑偏,难有可持续性。

  在多方协同的过程中,学校可以做什么?

  “尽管是与企业合作,但重在学校管理。”中关村二小的儒梦花滑队成立两年便取得“亚洲青少年花样滑冰挑战赛”冠军,冰球队、队列滑两支队伍实力全国闻名。祁志军的管理方法是:学校教师负责组织训练和家校沟通,教练与体育教师沟通安排训练计划,家长充分配合而不干涉教练教学。三方达成一致,确保校园冰雪运动高效开展。

  舒明明同样把日常管理做得极细致。“第一,上冰雪课时,体育教师、班主任和教练共同陪护。第二,每节课后学校老师都和教练沟通,反馈课上哪些地方容易发生危险,进行调整。第三,确保学生接送安全。第四,厘清各方职责与责任,并购买保险。”

  未来 这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长跑

  越来越多的冰雪场馆落成,越来越多的青少年享受到逐雪嬉冰的乐趣……五年多来,在冰雪运动普及道路上,我们已迈出了巨大步伐。但作为一个即将举办冬奥会的国家来说,冰雪运动还需继续“破冰”。

  “家长有一种感觉,体育在和学业抢时间。”校长们尤其是初中校长普遍有同感,家长的态度对于校园冰雪运动的落地影响很大。

  因此,安徽省合肥市第四十五中学芙蓉分校校长杨从品在家长会上多次宣传“体育有助于孩子学业和终身发展”的理念,对于外出参赛的学生,安排教师上网课,赛后给予单独辅导。近年来,冰雪运动、足球等项目得到了家长的普遍理解和支持。

  在校长们看来,能“做通工作”的杨从品是幸运的。从全国青少年校园冰雪运动特色学校的数据上也不难发现,“小学热热闹闹、初中遭遇冷场、高中面临断档”的现象普遍存在。

  除了观念的阻碍,国内优秀冰雪运动人才上升渠道不畅也是原因之一。

  对吴本勤来说,两年多前的一个遗憾始终堵在心头。2018年,学校的两名学生入选国家冬奥会短道速滑预备队训练,最终入围了一名。但后来,入围的那个学生也遗憾落选。

  “这个孩子由于全力备战落下了学业,回校后重新跟上进度很吃力。另一方面,落选的打击也让她心态受到影响,考上普通高中都有困难。”吴本勤叹了口气,“这些孩子在专业上不屈不挠地拼搏过,为学校、全区、上海市都争得过荣誉,本应成为榜样,但如此结局叫人惋惜,也让很多有意向往专业方向发展的学生和家长犹豫了。”

  校长们发现,一些“好苗子”苦于没有上升的专业渠道,只能出国深造。

  面对这些现实问题,专家们提到了“体教融合”带来的发展契机。2020年9月21日,国家体育总局和教育部联合印发《关于深化体教融合 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意见》。这是“体教融合”自上世纪80年代起步以来,在新时代背景下的进阶。

  《意见》明确,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等形式支持社会力量进入学校;教育、体育部门为在校学生的运动水平等级认证制定统一标准并共同评定;教育、体育部门联合建设高校高水平运动队并加大招生力度;制定体育系统教师、教练员到中小学校任教制度和中小学校文化课教师到体校任教制度;研究制定有体育特长学生的评价、升学保障等政策;支持场地设施向青少年免费或低收费开放……每一条,都为校园冰雪运动“破冰”落下实锤。

  北京冬奥组委可持续发展委员会主任、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原主任赵英刚表示:“纵观国际上的冰雪强国,多是教育强国,特别是冰雪教育较为系统的国家。国内冰雪运动之于教育起步较晚,因此我们更要推进体育和教育深度融合发展。”

  未来要如何作为?赵英刚建议:“一是将冰雪运动纳入学校教育的系统教学和考核中,增强家长和学生学习的动力。二是制定冰雪进校园教学大纲,综合考虑南北方差异、年龄差异、冰与雪的差异等。三是培养一批教育人才、冬奥会和冰雪运动组织人才,以及教练员、裁判员等专业人才。”

  北京冬奥会的脚步渐近了。体教融合背景下,我国冰雪运动的普及与发展将是一场机遇与挑战并存的长跑,2022年绝不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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