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哈格德(Stephen Haggard),在线学习(E-Learning)咨询专家,服务对象包括英国教育部、伦敦大学、剑桥大学以及英美两国的多个在线学习商业品牌。在2001-2006年期间曾担任英国开放大学课程计划执行主任,主导其课程计划的改革;曾任BBC和英国开放大学E-Learning合作项目策划,主持和参与了涉及政府机构、中小学、高校以及企业的多个重要E-learning项目。曾受英国政府部门委托,史蒂芬·哈格德为大学MOOC编写MOOC政策框架,并密切参与这个话题。当前参加的项目包括21世纪微软学习框架;网上学习项目“非洲数字日记”(African Digital Diaries);开放大学、伦敦大学以及霍特大学课程学习技术领导的课程等。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中国政府共同举办的首届国际教育信息化青岛会议上,史蒂芬·哈格德做了题为“慕课及其他在线学习的创新方法”的主题演讲。由教育部教育管信息中心和上海外国语大学共建的教育信息化国际比较研究中心学者对史蒂芬·哈格德进行了专访。在采访中,史蒂芬阐述了对慕课的看法,并对教育的主要问题进行了阐述与分析,认为作为在线教育的未来趋势应该是培养创新能力和就业能力,并为贫困地区的人提供帮助,以缩小贫富差距。

  教育信息化国际比较研究中心(以下简称“中心”):尊敬的史蒂芬·哈格德先生,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在本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中国政府共同举办的首届国际教育信息化青岛会议中,哪些观点让你印象最为深刻?

  史蒂芬·哈格德:印象最深的是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在开幕式的发言中指出的,中国政府高度重视教育信息化,促进优质数字教育资源开发和共建共享,推动不同文明交流互鉴。中国也将会支持教育信息化在全球,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的建设,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申明,代表了国际教育信息化事业将获得来自中国的支持,这符合了全球信息化发展潮流,也将随之产生重大影响。

  中心:中国教育部日前出台了《关于加强高等学校在线开放课程建设应用与管理的意见》,鼓励推动有条件的大学开发具有中国特色的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MOOC)的建设与发展,您认为,在慕课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史蒂芬·哈格德:我认为在慕课的建设和发展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要坚持开放其中的数据和结果。关于慕课的优势、弊病等问题还存在很大的争议。为了更好地发挥出慕课的作用,必须以完全开放、透明的方式发布所有的数据,以便教育组织能够获得并有助于研究该问题的细节。那些开发了最成功的慕课的西方高校,都是以一种极度开放与即时的方式呈现相关数据:多少人退课、多少人参加、多少人完成、有哪些负面评论、有哪些正面评论等,这些数据都会公开呈现给研究团队。这就是成功的慕课产生的一个重要因素,让数据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即公开他们所切实做到的事情。当然,选择哪些内容进行公开,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

  中心:关于慕课的完成率过低的问题,常被人们诟病,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史蒂芬·哈格德:我认为并不需要将其当作一个问题来看待。要知道慕课是自由的,人们可以加入也可以离开,就像一片沙滩,海滩上的人可以自由地随便转转,当然也可以离开。人们加入一门慕课,假设只上了一半的课,但他认为自己获得了想学的内容,即使离开,这也是成功。在我看来,人们不需要对完成度或者退出率太过担心,这并不是衡量慕课质量的重要标准。

  中心:很多学者都在探讨慕课未来的走向,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大学是否可以对慕课的学分进行认证,据我们所知,已经有大学开始考虑并实施特定内容的学分认证了。如果对慕课的学分认证,您认为应该考虑哪些主要的问题?

  史蒂芬·哈格德:要考虑的问题很多,包括慕课的学分认证应该由谁来进行,同伴还是教师?学分认证的参考依据是完成度、参与度、加入的活动还是关键对话?学分认证是否能够成为学习的一部分?这些都是应该考虑的问题。

  我个人认为最好的方式是由同伴来进行的认证,当一位学习者完成一项慕课的作业时,其他几位同伴学习者根据规则手册所列出的标准对该作业进行评估。只有当学习者评估完其他同伴作业之后,才能得到自己的评估结果,进而完成相应课程,并获到证书证明其所完成的内容。这样做有利于评估质量的保障,也让这个过程成为学习体验的一部分,而且操作起来并不难。

  其中问题在于,学分认证的价值是什么?这牵涉到一些政策方面的问题。高校是否会愿意认可慕课的学分价值?慕课虽然能够提供传统的教学,但高校为了不被慕课取代,维护自身课程的价值,必然会抗拒慕课的学分认证。

  中心:由于学习者、政府、高校、教师等不同人的立场和角度并不相同,他们在参与慕课建设时,出发点各不相同,诉求也不一样,甚至会出现矛盾。您认为在慕课的发展中,应该如何平衡政府目标、教师目标和高校目标?

  史蒂芬·哈格德:确实,不同群体在发展慕课方面有不同的目标。政府希望能促进慕课在创新、开放和深度学习方面的应用;高校希望向更多不同类型的学习者提供不同形式的教学,以促进各种类型的学习和能力发展,传播其教育方法和实践;教师则可能在寻求机会,促进自身以技术为基础的教学技能的增长。他们都有不同的目标,并且相互冲突,很难达成平衡,最好的方式是让其充分发展,开放讨论。

  在中国,很多措施都是由政府来实施的,教师和大学往往是以国家政府的决策为指导。而在西方,政府只提供很少的基础性政策,高校具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在做出决策前,高校必须慎重考虑,例如如何促进教与学的转变?如何实现其对公众的使命?如何试验新方式和新结构?他们需要有非常明晰的规划,并且拥有很大的自由可以去按照其设想来开发慕课。

  中心:随着当前慕课的快速发展和大数据的应用,让我们对学习者数据有了更多认识,慕课似乎可以为如何更好地设计课程提供依据。慕课有可能会转变成另一种模式吗?您认为未来慕课最可能会在哪些方面有一些改进和创新,将会起到什么作用?

  史蒂芬·哈格德: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慕课可以收集学习者数据,进而进行学习分析。但问题在于,学习分析依然还是一门非常不成熟的科学,人们实际上并不知道怎样去做。往往问题不在于缺乏足够的数据,而是拥有太多的数据,却不知道如何解读。此外,对慕课而言,也正在发生一些重要的事件。在教育层面,慕课对知识进行简单转化,借助刺激激发学生参与学习活动,但在深度学习、创新能力等方面还有所欠缺。所以,即使已经开始进行学习分析方面的尝试,但并不能使其更具意义。因此,我不认为这是未来的一个发展领域,倒不如跳过这一步而进行其他的创新。

  另外,我认为慕课并不是一门成熟的技术,暂时也不会有很大的转变。在第一门慕课问世之后的这几年,慕课的确发展速度十分迅速。目前慕课能够很好地传递特定的教育使命、以很低的成本影响巨大的范围、向很多学生传播学习内容,在这些方面慕课已经取得很好的成功。未来慕课可能会变得更好看、用户友好、能够处理挑战或更为可靠。慕课可以成为终身学习的一种有效方式,我们需要怎样让更多没有接触过的的人去接触慕课,怎样让这种形式的学习被更多的人接受。我认为这是慕课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所面对的主要问题与挑战,而不是创新。

  因此,慕课并不具有很强的创新性。慕课其实类似于二十年前西方组织所使用的远程教育。人们根本不必对慕课的出现过于激动,他们十分普通,只是发生在更高的层级,拥有更多的教师和更多的学生。慕课这么火,是因为营销和推广做得好,但在教育层面没有任何的创新之处。我认为最大的创新是在学习技术的创新,而不是慕课的创新。我们必须讨论的是,技术是否能帮助我们提升自信、能力与品质,例如坚韧力、领导力、合作力,这些才是最振奋人心的研究。慕课是一种基于信息技术的教学,未来教师需要做的一部分教育,可以在慕课上开展,尤其是入门知识的教授。学校可以要求新入学的学生在参加正式的课程之前完成一些慕课的学习,这能够帮助他们进入更好的状态,也会非常有效率。但这并不是创新,只是一种更便宜、更灵活的方式。

  中心:您认为慕课在促进教育公平和终生学习会发挥怎样的作用?

  史蒂芬·哈格德:我将要做的报告对慕课的这个理念进行了反思。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慕课是否有用?目前为止,慕课服务的是世界上有优势的精英阶层,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慕课能为那些努力改善自己生活的人们做些什么?能改变贫困的村庄吗?能使他们所在的非洲贫困乡村变得更好吗?我与我的朋友、家人一起在一个非洲非常贫困的村庄的学校做志愿者,我在那个村庄呆了六年。对那个村庄的人们而言,慕课有用吗?以该村庄中的汉森为例,他接受过教育,有一定的文化。村庄里没有医生,人们如果生病了,就会死去。他想改变这种状况,希望成为村里的赤脚医生。那个村庄里有能联网的电脑,可以接触到许多公共健康相关的慕课。问题是他是否应该参与那些基础健康护理的慕课?是否有适合他的慕课?这对他是否是件好事情?我已经厌烦了学校领导和各国教育部官员问我,“慕课有用吗”。我想要问的是:“慕课对贫困地区的人们有用吗”,我希望能够改善当前的状况。

  中心:在教育信息化的发展过程中,您认为人们应该最需要注重哪些方面呢?

  史蒂芬·哈格德:我所工作的西方市场,目前在教育信息化方面的最大挑战是就业能力( employability)。信息技术作为一种媒介和平台,能传递基本知识,帮助人们能更好地读与写。用信息技术教授创造性思维和问题解决能力,将会成为未来重要的研究主题。但目前信息技术还尚未显示出来的是,能够如何借助技术培养就业能力,帮助人们更好地组织自我、展现自我、拥有批判性思维、与上司合作等能力。我们可以考虑,什么样的慕课能够影响到工作场景中的员工们?尤其在一些西方国家,主要是员工的创新力和可能性方面存在挑战,而非缺乏特定的知识技能。教育信息化能够作为方案之一,帮助人们应对接下来十年的挑战,帮助员工挑战困境,可以创造性地解决问题,具有决策力,并且能够应对冲突。

  中心:除了您上述提到的这个可能会很有前景的发展领域,您认为在教育信息化方面还有其他的值得关注的研究主题吗?

  史蒂芬·哈格德: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发现的阶段,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其中一种应用方式是运用类似电影阿凡达那样的感观环境。我的同事正在开发面部控制的软件,能用程序控制面部表情,模拟一个真实环境中的角色。该人物角色与你是同样的长相,但可以在程序里表现不同的面部表情。人们在这个模拟平台可以进行对话、争论,可以做出发火或者为难的表情。目前,人们正在运用技术平台进行非常复杂的人类的表现和品质方面的尝试。我认为这可能会是个很有前景的领域。我们可以使用信息技术增强人们的能力和效率,处理与他们教育相关的个人情绪问题,通常这些情绪问题应该是在家由父母来处理。

  另外,我非常感兴趣的一个领域是,人们对技术支持的学习的认可度和信任度。学习者很难接受技术支持的学习的价值。从逻辑角度来看学习过程,面对面的交流教学显然很重要,这是无法跳过的一步。那么技术如何支持学习,这需要弄清楚信息技术的正确角色,然而这个问题却一直被低估。我认为这也是整个行业所面对的挑战。

  中心:谢谢您对我们的建议和分享,作为资深的在线学习专家,您能向我们介绍一下您现在正在参加的研究项目或计划吗?

  史蒂芬·哈格德:目前我主要有三个研究方向。一个是“21世纪技能”,是指基于性格特点的品质,包括坚持力、解决问题能力、创造力、领导力、混乱情况下的工作力、同理心等。我参与了微软和苹果公司的关于“21世纪技能”的项目,已经开始着手去做。比如进取心应该是什么样子,如何发现这样的品质,如何建立好关于进取心的固定概念,然后再去开展与运用信息技术对这个品质进行培训,这将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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