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当下青年文学的观察中,我注意到,“世界”成为他们区别于以往世代的突出特质。这不仅表现为,他们的小说人物漂洋过海,在广袤的世界中自如地来来去去,还表现为,他们聚焦的主题往往事关不同文化的碰撞与交融,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在熔铸一种新的美学形式,一种将自身传统与“世界”融汇起来的美学形式。“世界”正在成为他们驰骋的文化场域,他们不再仅仅将自己作为“世界文学”的受众,也不执着于单维度的“全球化”想...
在关于当下青年文学的观察中,我注意到,“世界”成为他们区别于以往世代的突出特质。这不仅表现为,他们的小说人物漂洋过海,在广袤的世界中自如地来来去去,还表现为,他们聚焦的主题往往事关不同文化的碰撞与交融,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在熔铸一种新的美学形式,一种将自身传统与“世界”融汇起来的美学形式。“世界”正在成为他们驰骋的文化场域,他们不再仅仅将自己作为“世界文学”的受众,也不执着于单维度的“全球化”想象,而是希望成为“世界文学”的创造者,开拓出一条新的不同于前辈的“到世界中去”的道路。
青年的这一文化诉求率先得到文学期刊的响应。今年伊始,《十月》杂志开辟了“全球首发”栏目,在中国的刊物上首发世界上顶尖作家的最新作品,实现原作和译作的零时差,增加中国期刊与外国当代作家的直接互动。无独有偶,最新创刊的《青春·世界青年文学选刊》决心赋予传统的文学期刊以新的生机,以青春的名义,跨越民族、语言的疆界,邀请世界的青年作家,也邀请年轻时代的大师们来到这本年轻而生机勃勃的杂志,在纸上展开竞技,也展开对话。用该刊主编何平的话说,“区别于其他文学选刊,世界上所有作家在45岁以前发表和出版的作品都进入到我们的视野。我们试图以这样的形式勘探青春的疆域、能量与可能。”
不妨就以《青春·世界青年文学选刊》为取景器,看看“世界”呈现怎样的面向?
或许可以从杂志常设的“世界青年作家”说起。第一期,杂志选择了奇玛曼达·恩戈兹·阿迪契作为第一位客人。这位出生于1977年的尼日利亚的女作家有着良好的跨文化教育的背景,是公共媒体上的闪亮明星。在这个观点层出不穷的时代,大众对她的认识,是从“锋利”的观点和种族身份开始的。从她2003年的处女作《紫木槿》到《半轮黄日》、再到《美国佬》,阿迪契书写了尼日利亚的历史,不断冲击人们关于种族、阶层、性别的刻板印象。这位年轻的作家站在性别、种族这两大舆论场最喧嚣沸腾的场域,被不同的话语争夺,勇敢而无畏地发出自己的声音。阿迪契一直在寻求自己真实的文化嗓音,正如她所作的演讲“单一故事的危险性”所提示的那样,不能只有一种故事,一个作家也不会只有一种声音。在《哀痛笔记》里,你会听到一个作家更为私人的、充满哀痛的低语。这篇文章是献给她的父亲的。阿迪契写父亲的突然离世带给她的种种影响,回忆父亲与她共同度过的美好日子,即使是不熟悉她的读者也会心有戚戚。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疫情的席卷,共同经历了无可挽回的失去。记录,是挽留,也是铭刻于心。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正是在挽留那些失去了的时光。
而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对读,或许能打开文学的“世界”面向,进一步勾勒世界文学的坐标系。一位当然是自2012年得奖以来热度不减的莫言,一位是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我们好奇的是,在他们的青年时代,他们在写什么样的作品?《白狗秋千架》是莫言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根据这一小说改编的电影《暖》获第十六届东京国际电影节金麒麟大奖,更是有力地推动了这篇小说的传播。重温这部小说,我们似乎触摸到了一代代知识分子与故乡复杂的联结,以及对于这一联结极富才华的爆破。相形之下,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波兰女作家托卡尔丘克只是在获奖的那一年热度有所攀升,紧接着又被新的阅读热点覆盖了。为什么会是她?第一期《青春·世界青年文学选刊》选择的《房号》或许提示了答案。小说以一位女服务员的视角写酒店的一个个房间,也是在写一个个不在场的人。在她看来,“文学是为数不多的使我们关注世界具体情形的领域之一,因为从本质上讲,它始终是‘心理的’。它重视人物的内在关系和动机,揭示其他人以任何其他方式都无法获得的经历,激发读者对其行为的心理学解读。只有文学才能使我们深入探知另一个人的生活,理解他的观点,分享他的感受,体验他的命运。”当她以温柔的声音讲述内心的体验时,她也在赋予这个愈发碎片化的世界以意义。
重与轻、地方化与国际化,莫言和托卡尔丘克似乎位于这个文学世界共和国的两极,但恰好构成了某种平衡。这也映照出“世界”的某种悖论性特征:世界正在无限趋于一体化,我们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一个高度同质化的世界;世界也在“地方化”,独特的民族传统、民族文化正在参与世界文化的竞争。如何在描述一个生活在具体历史和地理条件下的个人的同时又超越特殊性,成为一个无所不在的普通人,对于青年作家是一个挑战。
选择将“世界”作为考察当下青年文学的重要维度,不仅缘于我们需要在一个更广阔的坐标系里观察当代青年文学和青年文化,还缘于我们正在共享一个“零时差”的世界。某些议题正在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同的人们共同关注的中心,比如,未来。没有什么比科幻文学更擅长描写未来了。创刊号选择了发表于1963、2018、2022和2023年的四篇科幻小说,它们在对未来的想象中不约而同地开启了感官系统,进入了一个绚烂的想象世界。这让我想到TED上的一篇演讲,演讲者认为,在经历了狩猎时代、农耕时代、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之后,现在,人类正站在下一个伟大时代的交汇点——“扩增时代”。在这个新时代中,人类天生的能力将会扩增,计算系统将帮助你思考,机器人系统将帮助你劳作,数字神经系统将连接你到一个自然感官无法触及的世界。科幻作家关于未来的想象,与当下的现实究竟构成怎样的关系?或者,这个小辑的几篇小说会帮助我们思考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世界”是共时的,也是历时的。那些文学前辈,在青年时代,写出了怎样的作品?对于青年写作而言,代代相传的文学经验,带着生命的体温,亦不乏教益。重温迟子建、苏童在青年时期的作品,我们不禁会感慨,他们在踏上写作生涯的开始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叙述形式,形成了可辨识的叙述风格。正如苏童所说,“小说是灵魂的逆光,你把灵魂的一部分注入作品,从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艺术的高度。”今天,多少青年作家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呢?又有多少读者的灵魂被文学所触动?文学是灯,照亮作者,也寻找读者。因为,只有被阅读的文学,才有蓬勃的生命力。
这大约就是《青春·世界青年文学选刊》的初衷吧——世界在写作中延伸,在阅读中扩展。这是令人期待的未来,我们在文学中与“世界”相遇,被“世界”塑造,也创造更好的“世界”。(岳雯中国作协创研部研究员,北京市文联签约评论家)
原标题:把“世界”作为考察青年文学的视野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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