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界高等教育正在遭受“鲍莫尔病”——美国经济学家威廉·杰克·鲍莫尔1967年首次提出,是指在劳动密集型的经济部门,成本剧增但生产力却停滞不前的现象,又称“鲍莫尔成本病”。

  在汽车、电脑和其他产品的价格已经显著下降的情况下,由于政府资助的保护和雇主对学位的重视,以及就业人员的收入与大学学位紧密挂钩,使得大学能够在同样的服务之下却比以往收取更多的学费。例如,在过去20年中,美国大学费用的增加率,每年都比同期的通货膨胀率高1.6个百分点。

  虽然如此,但对于许多学生而言,上大学仍然是一个非常划算的“大买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获得一个大学学位就意味着其一生的收入将大幅提高。在美国,从现在的净收入来看,差不多是一年5.9万美元。不过,对于那些数量增加的负债学生来说,尤其是那些没有完成学业的47%的美国学生和28%的英国学生来说,大学学位则是明显不值得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现在政府帮助学生还债上大学的意愿正在下降。举例来说,从2007年至2012年,美国联邦政府给每个学生的资助额度下降了27%,而与此同时,算上通货膨胀的平均学费却增加了20%。

  第二个驱动力是劳动力市场。在标准的高等教育模式中,人们一般是在他们20来岁时上大学,学位是他们进入职场和职业阶层的一张关键入场票。但未来用不了多少年,一张文凭将不再是一生的保证。这是因为,时至今日,与对蓝领工作的影响一样,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所带来的自动化也开始对白领的工作有明显影响。

  根据英国牛津大学卡尔·本尼迪克·福雷和迈克尔·奥斯本的一项预测性研究,在未来几十年里,47%的职业处于被自动化取代的危险之中。由于创新将消除一些工作并改变其他工作,所以人们将需要在他们的一生中不断调整他们自己的人力资本——充电、充电、再充电。

  第三个驱动力是技术。有人预言,已经颠覆了从报纸到音乐再到零售业的互联网,将颠覆高等教育。现在,MOOC正在给学生提供聆听“明星教授”上课的机会,并且只需要付出上实体大学费用中的一小部分就能够获得学位。

  MOOC始于2008年,兴于2012年——这一年被美国著名报章《纽约时报》称之为“MOOC之年”。被誉为“颠覆大师”的哈佛大学商学院著名教授克莱顿·M·克里斯坦森认为,MOOC是一个潜在的“颠覆性技术”。他指出,MOOC将消灭许多平庸的大学。2013年2月6日,克里斯坦森预言:“从现在起的15年里,一半多的美国大学将处于破产之中或破产边缘。”

  在线学位

  然而,主要由于没有正式的学分认证与学位授予体系,所以目前MOOC的辍学率很高,尚未充分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因此预言它将颠覆高等教育为时尚早。不过,由于私人投资者和现有的大学被吸引进来,这些不足都可以得到有效弥补。

  声称拥有800万注册用户的MOOC一大提供者Coursera,虽然课程是免费的,但却已经开始计划提供课程的结业认证——一门课程的结业认证费用是30美元至100美元。去年,Coursera借此获得100万美元的第一笔收入。这种认证让一些人看到了在线学位的希望。

  另一个MOOC的主要提供者Udacity,已经与电信业巨鳄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和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组队,联合创造了一个计算机方面的在线硕士学位,7000美元的费用不到需花费2.5万美元传统学位的1/3,前者基于互联网的课程与后者基于校园的课程平行运作。

  不过,一些人怀疑在线学位的质量。在这种情况下,相比而言,大家更认可在线学习与实体大学课程差不多的那种新型混合学位。

  对此,一些大学已经在他们的教学大纲中增加了电子班。比如,隶属于巴西营利性教育公司龙头老大克伦顿(Kroton)的巴西北帕拉那大学,现在是巴西最大的远程教育大学——拥有15万名学生和500多个分布于全国各地的教学点。其教学的主要模式是学生每周到教学点上一次讨论课,一起观看大学总部通过卫星播放的“明星教师”的精品课教学视频,并随后在老师的引导下展开在线讨论。大学总部也通过学生的问题来了解每门课的进展情况,并不断提高课程材料的质量。

  不同命运

  像所有的革命一样,高等教育的革命也必将会有其不幸的受害者。总体而言,MOOC将以不同的方式破坏不同的大学。

  根据美国新泽西州基恩大学教育学教授吉姆·勒曼的说法,在MOOC的浪潮之下,在美国,最容易受伤的是“培养美国老师、中层管理人员和行政管理者的中等高校”。他说,这些高校将被在线课程所取代,最底层的、最弱的社区学院当然更是如此。

  而那些不可能在MOOC在线教育竞争中失利的大学,则是有着巨大声望和众多优秀教师的精英高等学府。对美国的“常青藤联盟”和英国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名校而言,即便不提供MOOC,他们也能照样很好地生存并继续发展下去。

  进一步来说,顶级名校不仅不会遭受这一破坏带来的痛苦,而且还能够从MOOC中大大地获益。因为众所周知,雄心勃勃的人都想去上最好的大学,以便结识最好的人。而在现在和未来的数码经济时代,那些无法上最好大学的人将获得重大机会。由于巨大的名声,名校能够在全世界提供他们的MOOC,从而吸引更多的学生——在线学生和校园学生,也能赚取更多的钱。

  而在这些名校之下的那些大学,则要面对MOOC的激烈竞争。他们通过扩大在线学习与课堂教学之比,亦即降低他们的学位费用并同时仍然提供部分基于校园的学位或许可以赚钱。非名校的学生对学位费用的增长更敏感,因为他们对学位的投资所获得的收益比名校少很多。

  直言不讳地说,随着MOOC的不断发展,许多竞争力糟糕的高校肯定将被迫关门。而剩下的高校为了生存,则需要改造他们自己,否则也迟早难逃被无情淘汰的残酷命运。

  除了上述非一流大学,还有其他受害者。显而易见,很多城市依赖大学,大学的倒闭势必影响城市的方方面面。并且,在某种程度上,MOOC将给学生和老师造成新的不平等——实体大学中的聪明学生将比实体大学之外的学生更舒服,“明星教师”将比那些非超级明星的老师挣更多的钱——这毫无疑问会招致他们那些不那么有魅力的同事的强烈不满,他们还担心MOOC的火爆将促使大学加速削减教职员工。

  平台创新

  通过互联网和电脑或智能手机软件教学生学习的这种电子化传授的课程,与传统大学相比,有很显著的优势。在低费用和高覆盖面的助推之下,MOOC迅速发展,让高等教育的受众和教与学大大突破了传统大学的时空限制——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学习。

  MOOC现有三大平台:美国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合办的非营利性平台edX、由美国斯坦福大学两位教授合作创办的营利性平台Coursera以及由斯坦福大学前教授塞巴斯蒂安·色伦与他人合伙创建的营利性平台Udacity。他们现在仍然没有发挥出全部潜能。

  三大平台目前给全球1200多万学生(其中美国学生占1/3弱)提供大量MOOC。edX声称其学生近一半来自发展中国家。Coursera的新首席执行官、耶鲁大学前校长理查德·莱文正在筹划一个聚焦于亚洲学生的扩展计划。

  世上没有完美之物。MOOC亦有其问题。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著名综合性公立大学圣何塞州立大学,2013年暂停了其由Udacity运作的、提供一门数学与统计学课程的MOOC实验计划。30%的校园学生通过了入门级的代数课程,但只有18%的网络学生通过,而且随着学习内容变得越来越难,这种差距进一步扩大。巴斯蒂安·色伦承认,“MOOC的教学法需要非常快速地改善。”他认为圣何塞州立大学的实验显示了学生在学习MOOC时需要更多个人化的支持。

  而且,一项对美国MOOC学生的调查显示,70%的学生已经获得了一个学位。因此,如果MOOC的供应者要与传统的普通大学竞争,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教新学习者学习大学课程上做得更好。为此,edX的阿南特·阿加瓦尔想提供更多的休假时间课程——在休假时间里,学生能够学习这些专门针对他们的休假时间的MOOC,获得学分或补上落下的知识和理论。

  MOOC的贬低者指出,MOOC存在高辍学率——虽然注册学习者是海量,但坚持学完者却很少。目前,首次注册学习MOOC者当中,只有10%学完了他们的课程。这个统计数据也许还没能更真实地反映出MOOC极高的辍学率,这是因为注册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意味着许多人注册时并没有完成课程的坚定意志。

  当MOOC的提供者寄望于从学生的课程结业证书上获得他们的绝大部分利润的时候,就需要注册学习者有较好的完成率。为此,MOOC的供应商将他们的一些入门课程变得较简单,以避免一开始就吓退学生。

  到目前为止,MOOC的提供者用结业生的结业证明来吸引新学生,以此担保完成他们的一门课程将帮助他们获得一份好工作的事实。许多潜在的学生因为他们的在线学习没有被认可能够获得学位的学分之保证的事实,而对MOOC犹豫不决。

  由于平台创新——如今的第二代MOOC变得越来越与现实中的课程差不多,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在麻省理工学院,一半多的本科生——4500名——把MOOC作为他们学习的课程的一部分。在主要教育成人学生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约翰·F·肯尼迪大学,校方已经开始把edX MOOC的学分接受为其校学位的学分。

  MOOC的另一担心是学生能够通过请人代坐在电脑前答题,以这种方式作弊获得学分。对此,2013年成立的德国在线大学iversity正在试图通过举行有监视器的考试来解决这个问题;Coursera则提供付款的身份认证服务——这项服务能够记录学生独特的电脑、手机、网络在线学习时的打字输入模式。

  颠覆尚早

  虽然MOOC掀起的浪潮迅猛,但大多数大学和雇主现在仍然仅仅将在线教育视为传统学位课程的一个补充,而非替代。许多世界顶级名校,包括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已经谢绝使用MOOC的平台,并拒绝承认学生在其上的学习结果。

  这是因为传统大学有一些非常过硬的王牌——除了教学、考试和发证,大学教育给学生创造宝贵的社会资源。并且,在传统大学里,学生还能够学会如何辩论、展示他们自己、与人联络、结交同学。而这些正是那些基于MOOC的高等教育模式所无法很好实现的。

  许多人力挺大规模在线课程将颠覆传统大学这种高等教育模式,或许错误地认为上大学的首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学位。事实上,大学给学生提供的远远不止是获得一种教育以及提高未来收入的资本。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上大学十分有助于学生社会化、建立关系网络、拓宽视野、与同学和老师经历新事物。显然,只是通过互联网进行的MOOC学习,难以有传统大学校园里的那种同学之间和师生之间面对面的密切互动。

  而且,与此同时,我们别忘记了,大学里的体育运动、文艺演出、社团活动等,都是MOOC这种高等教育模式所根本不能纳入和无法实现的。此外,传统的高等教育还有其他无可取代的社会功能。因此,盲目追求没有必要的MOOC这种高等教育,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政府来说,或许会得不偿失。

  正因为如此,所以MOOC目前尚未撼动欧洲。撼动比颠覆轻很多。尽管一些人乐观地相信,一旦大量欧洲学生学完MOOC,并强烈要求大学承认学习结果,那么欧洲大学将很难拒绝给他们中的那些最好的一群学生学分,但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小规模私立研究型综合大学IE大学的校长圣地亚哥·因伊圭兹预测说:“欧洲将不会很快承认新的学位授予形式。”他指的是学生通过MOOC获得学分,被实体大学承认,然后颁发学位。

  MOOC或许无法从本质上颠覆高等教育。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分校的组织与管理学助理教授丹尼斯·塔拉皮多指出,就像学生需要有血有肉的教授和教科书一样,他们也需要MOOC和其他学习援助。但如果MOOC将会取代什么的话,那最多将是教科书,而不是教授。更何况,文凭虽然对于工作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知识的理解、技能和态度,而MOOC这种高等教育模式却很难做到教会学生这些能力。

  解决之道

  既然现在看来,MOOC至少难以在短时间里颠覆基于校园的传统实体大学,那么MOOC将如何有力地改变高等教育模式呢?将学生的传统大学经历和电子大学经历合并在一起。一些人认为这种混合学习的高等教育也许能够比纯粹的四年制在线学位更有吸引力。而且这种新型高等教育模式也能够吸引那些想把工作和养育孩子结合起来的人——让他们能够从高校固定的课程表中解放出来,学习、工作、育儿几不误。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哈佛大学与麻省理工学院联合发起的全球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一大平台edX的发起人之一和首任总裁阿南特·阿加瓦尔,提出了一个标准的美国四年制学位课程的选择性方案——学生可以第一年通过MOOC学习入门课程,第二年和第三年上实体大学,第四年边兼职工作边在线完成他们的学业,最后获得学位。

  对政府而言,要慎重对待MOOC。因为MOOC的受众广泛且无地理边界与国家疆界的限制,只要有互联网服务和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手机即可,所以一些人说,政府与其继续大力支持旧有的高等教育模式,倒不如使MOOC这种新的高等教育模式更好地发挥作用。

  通过支持MOOC共同的课程学习结果认证标准,政府是能够这么做到的。比如,在巴西,学生学习完MOOC后,就能够参加联邦政府教育部举办的统一考试。而在大多数西方国家,一些人认为最好由独立于政府之外的考试服务组织机构承担这项工作。

  自从MOOC在2012年兴起第一波以来,许多人的激烈反应都聚焦于它们的不足与商业不确定性。尽管批评者认为他们不会受到MOOC运动的影响,但他们这么说几乎肯定是错误的,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MOOC的提供者会紧密根据市场的变化,快速调整课程的内容、服务的对象与形式以及传送的模式。由此,MOOC势必会让全球高等教育市场化进一步深化发展。

  作为高等教育过度延伸和昂贵模式的一种可选之项,MOOC的前景更有可能是成功的。政治家不应该阻止MOOC给大学带来的这场变革,因为大学的毁灭和再造将让更多的人获益。虽然MOOC侵袭下的高等教育机构的再造的确将不会是一件容易事,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意味着给他们承诺更好且更便宜的高等教育。既然如此——有需求、有市场,那么我们就应该用MOOC推动大学的变革,以便造福学生、社会、国家乃至全人类。

  总而言之,2008年始于加拿大,起初只是作为一门在线计算机课程的MOOC,当时谁也没能想到,短短几年后就对世界高等教育产生了如此显著的影响——不仅是对课程教学,而且还有高等教育模式,并引发人们思考未来的高等教育。现在,大学需要做的是对MOOC带来的挑战未雨绸缪,政府需要做的是放手让MOOC的发展逐渐洗牌高等学校,并鼓励、支持基于MOOC的高等教育方式、方法和模式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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